微笑要微笑

“以前，我是有一个妹妹的。”沈翳然对以前的白岩说道。

对于突然到访的哥哥，她一点都不怕生地走过来拉着自己的衣服叫着“哥哥”。

她长得非常可爱，扎着两个高麻花辫，穿着红色的棉袄棉裤，夹带着黄沙的打风总是吹着她红彤彤的圆脸蛋，即使这样她也在一成不变的冲着自己笑，总是在自己边上转悠。

“那时候，我们会一起帮叔母生火做饭，会和村里的其他孩子一块到周边山上去捡柴，然后一起走到很远的地方去打水。那时候的生活虽过得拮据但也非常幸福，妹妹和我都没钱去上学，我不会写也不会认自己的名字，但从来都觉得没关系。学校所处的位置总在很远的地方甚至比打水还远，如果自己不在妹妹身边的话，她一定会哭闹让叔母头疼的，所以能待在她们身边比什么都好。以前的叔叔（沈从风）也很好，把身为孤儿的我带回家给我吃穿，还会从城镇里买书回来叫我认字。他是一位警察，是全村的希望，也是我的憧憬。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些全都变了。”沈翳然在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神变了，白岩还侧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沈翳然看。

叔叔开始夜不归宿了，而每次从山上砍柴回来后，都能撞见叔母躲在厨房里独自抽噎，唯一不变的就是小妹，她拿着刚摘下来的小白花跑进厨房里给叔母看，叔母红着眼睛对小妹笑着。

直到某一天，连小妹都哭了。

 ——哥哥！

当时还小的妹妹在已经行驶的车后不停的追，叔叔将车子的速度提起来，我转过身透着车窗看到她的身影逐渐变小，最后在那一片黄沙当中消失。

车子跌宕不停地快速行驶着，离着家的方向越来越远。

那里的日光非常刺眼，周边是一片连树都没有的荒地，有几座平房和帐篷。

“我被叔叔带到了叫做集中营的地方，领了迷彩服，之后开始在这里度过了长达六年甚至更久的时间。”

——这也是为了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的一种手段，这点希望你能明白，沈翳然。你说你叔母总在哭，但这也是为了更好地守护她，她也是明白的，你应该明白。

——所以在这里，你必须变得强大起来，听到了吗？

——……嗯。

“我很清楚的记得当时叔叔的眼神，他的眼发着亮。”

因为我们离的很近，所以能够看到他的眼里只有我当时年幼的存在，真的就只有我一个。粗壮有力的手就这么死死抓着我的肩，他把他的期望毫无保留的全都寄托在了我的身上。

“我看着那双眼的时候，心里明白自己该按照他说的来做，并下定决心一定要做到。因为这是为了我想保护以及守护的人。”

训练很辛苦，同龄同性的人聚在一起训练基本上每天都有坚持不住而倒下甚至中途丧命的人在，每晚睡觉时都能听到哭声呕吐声等各种各样的杂音随后都会在教官的那一声呵斥声中消失殆尽。

沈翳然感觉身上的伤在隐隐作痛，连翻身都成为了一种煎熬，第二天清晨还要继续忍着这些以及肌肉的酸痛开始训练。

“当我第一次扣动扳机杀人的时候，”沈翳然开始回想那一天那股强烈的排斥反应弄得自己的胃在翻滚，那一晚他没能睡得下去，额头上密布着汗水，“我开始不断做噩梦。起先，会有一些跟我一样的人在我身边说话聊天，但后来那些人有的死了，有的则丧失了理智。而我必须坚持下去，坚持挺过去，活下去，为了她们。”

在那时当他开始回过神的时候，手上以及身体上的血，马上要永远都洗不干净了。

他反复无数次地告诫自己：这是为了保护她们要经历的过程。

就这样，沈翳然抱着这样的想法进而开始毫不犹豫地抬起手里紧握的手枪对着昔日的同伴扣下了扳机。

“傻瓜。”

沈翳然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扭头看向白岩，而后者则转开了头，开始在乎自己面前的花的事情。比起这句话的本身，更令沈翳然震惊是他在说这句话的时机，刚刚那一瞬间，他几乎可以确定白岩是在察觉到了最后那几句他没说出来的话后才说的那句。

“白岩，你——”

“烧伤，好些了吗？”白岩轻声问道，随后伸出布满青紫的小手指向面前的花团，“这些花，对烧伤很管用的。”说完他便拿起放在脚边的洒水壶开始给花浇水。

白岩旁边的草丛里还藏着一个陶瓷罐，他给花浇完水后总会下意识的往那个陶瓷罐方向看一眼，这是他的小习惯之一。白岩本身对此并没有这个意识，但沈翳然知道白岩的这个习惯。

他转移话题了，沈翳然想。但就算向他问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这么聪明，肯定已经都知道了吧。沈翳然自己其实比谁都要清楚，但他还是甘愿自欺欺人，不愿往那方面想罢了。

靠着正大光明的借口实则都是在做很不好的事情，大概因为我要是不这么想的话，可能会疯掉，就算能活到遇到你的时候，到时候你还会说我特别吗？还会在多看我一眼吗？

对我而言，就连你，也和她们是一样的，所以我必须要更强大才行，强大到能够保护到你，这样的话你就可以不用遍体鳞伤装作没事样的帮我包扎，也不用再做什么情报贩卖的工作，更不用帮那些大人处理尸体。

像我第一次在天台上见到你一样沐浴在阳光下，像你一直在花园里看着的小猫一样自由自在。

为了保护你，哪怕是血亲我也同样能扣下扳机，借口也好，但他要对你出手也是不假。

而为了把你留在我身边，我什么都愿意做，也什么都做的出来，所以就算你再喜欢那个人（白圩）也没用，就算你再求我也没用，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从我身边带走你，绝对不能。

无关那个人和我双亲的恩怨，只是单纯因为他可能会带走你。

所以忘了他们也好，想不起一切都没关系，你醒来后，只要知道我就可以了，从今往后，一直和我待在一起吧。

这份私心，你听到了后会是什么表情呢。

但愿唯独这份私心，你永远都不要察觉到。

……

沈翳然戴着一副刚配好的远视眼镜，坐在医院走廊快速翻看一本烧焦到难以辨认的童话书，

这是以前白岩最喜欢捧在手里看的，而现在已经看不了了。他说那是有一位老爷爷好不容易才给他带回来的，所以异常的珍爱，甚至寸不离身。那本书是在他们被救后，从白岩身上翻出来的，白岩在迷糊之际还死死抓着那本书不放手，但这本书已经看不了了，给他也是徒增伤心，所以沈翳然凭借着过去的记忆在书店找到了和它一模一样的新书。然后起身将新书拿在手里，至于那本烧坏的旧书则被他丢进了大垃圾桶里。

接下来就珍惜我送你的这本书吧。